「我见他发怒,吓得一声也不敢出,由得他拉了我向外走。 「一面走,一面他又道∶『这苹盒子,叫作打不开的盒子,据说自从制成之後,我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根本没有人打开过,也没有人知道作用是甚麽,但却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宝物,我交给 了你,你要小心保管。』 「我答应著,当时心慌意乱,只是随便向盒子看了一眼,盒子看来是金质的,上面 也没有甚麽花纹,只是十分光滑。我在向盒子看的时候,平滑的盒面上,映出了我充满 泪痕的脸,像是一面镜子。 「我抽噎著,问道∶『是不是我们分别了之後,我再也见不到你了?』他一声不出 ,样子十分难过。我想起他在软弱的时候的情形,心里也极难过∶『你在需要安慰的时 候,谁来安慰你呢?』 「他陡然变得焦躁起来,粗声粗气地说道∶『别废话了,以後,我再也不会有需要 人家安慰的日子。』 「我忍著悲痛,既然他这样郑重地将那苹盒子交给我,又告诉我这盒子叫作『打不 开的盒子』,当时我心中只是想,我要好好保护这盒子。我拉下了头巾,将盒子包住, 紧紧捏在手中。 「这时,我只觉得他粗大的手,手心全是汗,又冷又湿的汗。 「他拉著我,一直来到了一处门外才停下。门前早有两个人在,全是他的侍卫官, 我见过他们,两个人的身形都很高大,可是这时,他们都穿著便服。他推了我一下,将 我推向那两个人,又叫著我的小名∶『快照我的话去做。』 「我回头再看他时,只见他挺直著身,已经转身走了回去,他高大的背影,到现在 我闭上眼还可以看得到,唉,他真不愧是一个勇敢的君主。 「当时,我想追上去,伏在他宽大的背上,可是我才奔出了一步,那两个侍卫就阻 住了我,其中一个留著\ue191子的道∶『请别耽搁时间,城里已经乱了。』 「我还是挣扎著不肯走,但扭不过那两个侍卫,只好离开了皇宫。」 (但丁在这里插问∶「祖母,你离开了皇宫之後,就再也没有回去过?」) 「是的,孩子,没有再回去过。後来我才知道,在我走了之後不久,造反者的军队 ,就冲进了皇宫┅┅」 (一阵啜泣声音,但丁在问∶「祖母,这就不很对了,你走得这样仓猝,根本没有 机会收拾东西。而祖父给你的那苹盒子,你又说不是很大┅┅对了,我怎麽从来也没有 见过这苹「打不开的盒子」?可是你却有很多珠宝,多年来我们的生活,全是靠变卖珠 宝维持,你是怎麽把这些珠宝从宫中带出来的?」) (老妇人的声音,打断了但丁的话,先是一下长长的叹息,接著才说话。) 「孩子,我说下去,你自然会知道,现在先别发问。 「离开了皇宫,城里的确已经很混乱,店铺全关上了门,大街上有许多人和士兵, 在奔来奔去,那两个侍卫带著我,穿过小巷,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,我们在混乱之中, 渐渐离开了市区,到了一处相当静僻的地方,歇了歇脚,两个侍卫取出了一块饼来,分 了一点给我,令我坐在树下不要乱走,他们两人走开去,离我不是很远。 「我当时不知道他们想做甚麽,只是想,我一个人,没有可能到达保加利亚,一定 要靠他们的保护。他们既然是你祖父在这样危难时候挑选出来,一定是忠心耿耿的好人 。 「我这样想著,一直望著他们两人,他们一直在交谈著,好像在争甚麽,声音很低 ,我一个字也听不见。他们交谈了大约十多分钟,就互相伸出手来,拍了拍手掌,转过 身,向我望过来。 「当时的天色已十分黑,远处有爆炸声,也有几处隔老远都可以望见的火头,显然 是城里有几处地方,正在著火燃烧。他们两人正好背著火光而立,火光虽然远,但是在 他们的背後闪动著,看来也十分诡异。 「那两人站著,看了我一会之後,就一直向我走了过来,来到了我的面前。 「他们一来到了我的面前,一开口,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。 「他们不照宫中的称呼叫我,只是叫道∶『女士,请你站起来!』 「我吃了一惊,站了起来,其中一个一伸手,我一个不防,已经被他将我紧捏在手 中的那苹盒子,夺了过去。当时我真的急了,立时叫了起来∶『还给我,这是皇帝给我 的。』那个留\ue191子的,恶狠狠向我狞笑∶『就是因为这样,才抢你的。』 「他一面说,一面将包在盒子外的丝巾抛去,另一个道∶『盒子那麽小,不会多值 钱。』留\ue191子的道∶『你懂甚麽,珍宝要多大?够你我用一辈子的了。』他说著,就想 打开盒子,可是打来打去打不开。 「另一个自他手中接过盒子来,先看了一会,再去打开盒子,但是一样打不开,两 个人立时凶狠地向我望来,喝道∶『打开它!』 「我又怒又急∶『打不开的,这苹盒子,就叫「打不开的盒子」』。那两个侍卫却 不肯相信,留\ue191子的那个,一步跨过来,揪住了我的头发,将我的头按低,推著我,要 将我的头向树上撞去,我拚命挣扎,可是无法敌得过他,被他推著,在树上重重地撞了 一下,痛得我叫起来。孩子,你看,我前额上的这个疤,就是叫那一撞形成的。」 (但丁愤怒的声音∶「那两个畜牲,太可恶了,简直是没有灵魂。」在但丁这样说 了之後,老妇人的声音,惊讶到了极点。) 「孩子,你觉得这两个人没有灵魂?你为甚麽会这样说法?」 (但丁声音仍然愤怒∶「他们趁你在危难中欺侮你,这种人,就算有灵魂,他们的 灵魂,也早就叫魔鬼收买去了。」) 「唉,孩子,当时,我也是一面挣扎,一面就这样骂他们道∶『你们的灵魂在哪里 ?一定是叫魔鬼收买去了,一定卖给魔鬼了。』那留\ue191子的仍然将我的头向树身上撞, 另一个狞笑著∶「我们的灵魂?哈哈,不是叫魔鬼收买了,是被你带著的珠宝收买了。 」 「我叫道∶『你们误会了,我走得这样匆忙,根本没有带甚麽珠宝。』 「那留\ue191子的放开了我,狠狠地道∶『鬼才相信奶的话,快将盒子打开来。』 「我哭了起来∶『几百年都没有人可以打开,我有甚麽办法?』那密\ue191子的抬脚向 我踢来,我又惊叫了起来。孩子,就在这时候,怪事情出现了,奇迹出现了┅┅」 (老妇人的声音,在这时,激动得在发颤。) 「孩子,真神降临了,一定是真神降临了,我突然看到一个光环,出现在眼前,在 我伸手可碰及的地方出现了。」 (但丁迟疑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能不能说得比较明白一点?」) 「我还说不够明白麽?一个光环,孩子,一个闪亮的光环,突然出现在眼前。」 (但丁悲哼了一声∶「好,我明白了。」) 「那光环一出现,那两个侍卫也呆住了。怔立著,盯著那个光环。他们的脸,在青 白色闪亮的光芒的照耀之下,青白得异样可怕。我在不知不觉之中,跪了下来,那两个 侍卫仍然站立著。突然之间,自光环之中,射出了两股光线,那两股光线,射向两个侍 卫。」 (又是但丁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在说甚麽,我真的不明白。」) 「孩子,你不需要明白,只要听我说。那两股光线,发出一阵劈拍的声响,闪耀著 蓝色的光花。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奇异的景象。这种情形,到现在,我还可以极清 楚地记得。我不但跪著,而且膜拜。 「就在这时,我听到那两个侍卫一起叫了起来∶『不知道,我不知道!』他们这样 叫,好像有甚麽人在问他们话。可是除了他们的声音之外,我听不到有别的人在问他们 甚麽。 「他们叫了几声之後,又道∶『真的不知道。』那另一个道∶『我只是这样说,我 没有见到珠宝,收买我┅┅我不过是这样说说,我┅┅不知道。』那留\ue191子的也在叫著 ∶『没有甚麽收买,我┅┅没有┅┅我没有┅┅』 「孩子,你要记得他们两个这时叫的话,我不知道他们为甚麽这样叫,但是他们叫 的话,我每一个字全记得,现在照样说给你听。 「光环中射出来的那两股劈拍作声、有火花的光线,突然闪了一闪就不见,光环依 然在。我还跪在地上,看到那两个侍卫的身子,慢慢向下倒去,倒地之後,一动也不动 ,看来已经死了。 「这时,我又是吃惊,又是高兴。」 (老妇人的声音讲到这时,兴奋激动得异常。) 「光环缓缓转动了一下,我在这时,突然听到有人在对我讲话,真的,那是一个十 分柔和的声音,在对我讲话,我听到那声音在问∶『你刚才说,他们两个人的灵魂被魔 鬼收买去了,真有收买灵魂的魔鬼吗?』 「这时,我心中只是惊讶,并不害怕,声音是不是从那光环中发出来的,我也不敢 肯定,但是神迹在光环出现之後发生,所以,我在回答的时候,望著那个光环∶『我不 知道。』」 (但丁发出了一下类似抽噎的声音。) (在听录音带听到这里时,我也跟著发出了一下类似抽噎的声音。但丁祖母的回答 「我不知道」,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回答,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可以听到。可是这个答案 和这个问题联系起来之後,就令人吃惊之极。) (那两个侍卫回答过「我不知道」。乔森也在不知和谁对话之际,回答过「我不知 道」,是不是他们得到的问题,和但丁祖母得到的问题一样?) 「那声音在我回答之後,忽然提高了很多,又问道∶『为甚麽你们对自己灵魂的去 向都回答说不知道?还是你们根本没有灵魂?』孩子,你知道,我自一出生开始,就是 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教徒。那声音居然说我可能根本没有灵魂,这使得我又是著急,又 是难过,我忙答道∶『不!我有,一定有!』 「那声音又问道∶『如果有,在哪里?』我急得几乎哭了出来∶『我不知道,我┅ ┅想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灵魂在哪里。』我的回答很正常,孩子,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思 索这个问题。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灵魂,可是,有谁知道自己的灵魂在哪里?孩子,我仍 然不知道,你知道吗?」 (但丁很低沉的声音∶「祖母,我也不知道。」老妇人再度长长地叹息著。) 「那声音就静了下来,我仍然注视著那个光环,看到那光环在急速地旋转,颜色也 在变幻。我不知道将会有甚麽事发生,只好战战兢兢地等著。过了极短的时间,那声音 又响了起来∶『刚才那人说他的灵魂被珍宝收买了,是不是你们的灵魂,全在珍宝中? 』我呆了一呆,根本不知道这声音如此问,是甚麽意思,也无从回答起。 「我没有回答。那声音继续道∶『如果你有很多珍宝,你会怎样?』这时候,我不 知道为甚麽,实在忍不住了,泪水涌出,哭了起来∶『我已经甚麽都没有了,还说甚麽 有很多珍宝。』 「那声音继续问∶『如果你有的话,是不是会好一些?』我也无暇细想∶『当然是 。』孩子,我的回答错了麽?我想每一个人都会这样回答。」 (但丁只是发出了「哼」的一声,没有进一步的反应。) 「在我回答了之後,那声音又停了片刻,每当声音停止之际,光环的旋转就急速。 然後,那声音又道∶『你可以得到很多珍宝,你可以根据宝藏的地图,去找寻那些藏起 来的珍宝。』我全然不知道那声音这样说是甚麽意思。当时我只是想,或许那是真神在 指点我,可以使我得到甚麽珍藏,可是真神所说的『宝藏地图』在甚麽地方呢? 「正当我在这样想之际,自光环之中。又射出了一股光线来,射向那个有\ue191子的侍 卫手上,光线一射了过去,在那侍卫手中的那苹盒子,陡然之间,跳了起来,落在我的 面前。 「孩子,你切切不可以为我接下去所说的话是胡言乱语,那全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实 ,不可思议的事实。 「盒子落在我面前之後,光线又继续射向那盒子。怪事接著发生,那盒子打了开来 。盒子打了开来之後,根本不是盒子┅┅」 (但丁急切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要我相信你的话,你就必须把话说得合理一些。甚 麽叫盒子打开之後,就根本不是盒子,我不明白。」) 「孩子,你听我解释。盒子本来是一苹盒子,或者说,看起来,就是方方扁扁的一 苹盒子。但是,当它一打开来之後,原来是连在一起的许多薄片,拉长成了一长条。难 怪这盒子根本打不开,原来它并不是盒子,而是许多叠在一起的薄片,使得它看起来像 是一苹盒子。」 (当中有一段时间,完全没有声音。) 「孩子,你明白了麽?」 (但丁的声音∶「我还不是很明白。祖母,如果这苹盒子还在,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,我就会明白。」) 「我会的,但不是现在,你如果还不是十分明白也不要紧,听下去就好了。 「盒子变成了一长条,在光环光芒的照映下,我清楚地看到,在连成了一长条的金 片上,有著地形图,地形图的中心,是一个圆点。 「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甚麽意思。那声音又叫了起来∶『照著这地图去找,你会找 到大批珍宝。不过你别取太多,珍宝和你们的生命,好像有一种极其神奇的关系。你们 每一个人都想得到它,但是当有了太多的时候,反而会惹来祸事。』 「我那时,也没有心绪去仔细想那几句的含意,只是又膜拜了起来∶『谢谢真神的 指点。我虔诚的信仰,有了结果。』那声音却道∶『我们不是你心目中的真神,你弄错 了!』我在错愕间,一抬头,看到自出现之後,就一直悬在我面前的那个光环,闪了一 闪,陡然之间,消失不见。 「眼前一阵漆黑。我呆了极短的时间,就扑向前去,将那一长条金片,抓在手中, 将它们又叠了起来,成为一苹盒子模样,也不再理会那两个侍卫是死是活,就一直向前 奔了出去。 「一直到了第二天天明,我才找了一处隐僻的所在,再把那一叠金片摊开来,仔细 研究著上面的地形图,地形图上有一个湖,那个湖的形状,我在地图上见到过,我认得 出是甚麽湖。」 (但丁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在说甚麽?那盒子是┅┅祖父说它是苏里曼一世时的东 西,就算上面刻有地形图,当时也没有准确的测量,你无法一看到形状就认出它是甚麽 湖。」) 「孩子,我不和你争辩,总之,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甚麽湖。而那个圆点,就在那 个湖的旁边。於是,我就遵照真神的指示,同那个湖走去。尽管那声音曾否认他是真神 ,但是我还是坚信,那是真神的指引,一路上历尽了艰辛,来到那湖边,在靠近那圆点 的所在,彷徨了十天,也找不到甚麽藏宝所在,一直到了第十天傍晚时分,在荒凉的湖 边,我看到了一连串铺向前的石块。 「那些石块看来很整齐,向前伸展著。我一看,就觉得它们恰像那一条摊开来的金 片。 「於是,我顺著这些石块向前走,来到了那一连串石块的尽头,在我面前,是一座 石崖。石崖有一条十分狭窄的石缝。 「接下来的事就像神话一样。我从这山缝中挤进去,一直向前挤,山缝越来越窄。 「等到我挤到筋疲力尽,连再进一步的气力也没有时,我就向前爬,用手和脚,向 前爬,等到实在爬不动了,我伏在地上喘气,突然有清新的风,吹向我脸。 「眼前一片漆黑,甚麽也看不见,但是那股清凉的风却告诉我,前面一定有出路。 这使得我精神大振,又向前爬出了几步,觉出四周围空了许多。我仍然看不到任何东西 ,伏在地上喘息,挣扎著站了起来,向前走出了一步,被一件东西绊跌。我跌向地上, 身子被许多硬而尖锐的东西,弄得极痛。 「我呻吟著,用手在地上撑著,手心著地时,地上仍然有许多硬而尖的东西。很奇 怪,我当时立即就觉出,那些又尖又硬的东西,并不是小石块,一定是宝石,是各种各 样的宝石。我喘著气,抓了满满的两把。我竟然傻得不知道将抓在手里的东西放进袋里 ,喃喃地向真神祷告,转身向外走,由於走得太急,在石头上撞了两下,才找到了那条 窄缝,向外挤。 「当我挤出了狭窄的山缝之後,天色早已全黑了。但是在星月的微光之下,我看到 我两手所抓著的,是两团各种色彩交织而成的光团。各种各样的钻石、宝石,有的镶成 了一大串,有的没有镶过,满满的两大把,我无法估计它们的价值┅┅」 (老妇人的喘息声,和但丁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说跌倒在地时,地上全是┅┅珍宝 ?」) 「是的,我可以肯定,那里面是一个山洞,我不知那山洞有多大,但是整个山洞的 地上,一定散满了各种各样的珍宝,我只是顺手抓了两把,孩子,那两把珍宝,就是我 们一直以来的生活的来源,是真神赐给我们的。」 (但丁的声音有点发颤∶「祖母,你没有再进去?」) 「没有,孩子,真神曾吩咐过我,不能多拿。虽然我曾在皇宫中生活了几年,但是 也从来未曾见过那麽多珍宝,我呆了不知道多久,才撕开了上衣,将那些珍宝,包了起 来。 「转身向那个山缝望去,回想看山洞中的情形,就在这时,我突然感到整个大地, 都在震动,隆然作响。当时,我曾起了贪念,想再进那山洞,取更多的珍宝。我知道, 一定是我的贪念触怒了天神,要降祸於我。我吓得忙俯伏在地上,不住叫唤著真神的名 字,求真神原谅我。 「震动立即停止,在震动发生的时候,真像是世界末日。震动停止,我又俯伏了好 久,才抬起头来。我是对准了那个山缝的,所以,一抬起头来,我就看到,那个狭窄的 山缝,已经被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塞满。那些石块,自然是震动跌下来的。 「我呆了一会,才开始离开。路途艰难。虽然我满怀珠宝,但是在那种穷乡僻壤的 地方,珠宝的价值,还不如一块饼乾和一碗羊奶。 「好不容易,我到了保加利亚,得到了保加利亚皇室的收留,生下你的父亲。 「再接下来的事,你也全知道的了。孩子,这就我要对你讲的事。」 (沉默了一会,是但丁的声音∶「祖母,你说我需要一个同伴,那是甚麽意思?」 ) 「这,你还不明白?那山洞中满是珍宝,我相信满那是鄂斯曼王朝全盛时期,苏里 曼一世收藏起来的宝物。孩子,你是鄂斯曼王朝的唯一传人,山洞中的珍宝,全应该归 你所有。」 (但丁的声音∶「是,我仍然不明白,可靠的同伴有甚麽用。」) 「唉,孩子,进山洞去的那个狭缝,已经塞满了大小石块,决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 可以弄开。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去,那太困难,也太危险,可能送了性命,而如果有太多 的人帮你,一进山洞之後,人会因为满洞的珍宝而发狂。所以,你必须有帮手,只能是 一个,不能多。这个人,要真诚、忠实,又要能应付一切非常事故。这样的同伴不好找 ,当你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之後,我就会将那盒子给你,不然,我宁愿那些珠宝,永远 埋在那个山洞之中。 「或许你会问,要是你还没有找到这样的伙伴,我就死了呢? 「如果情形是这样的话,那麽,就让那些珍宝,永远藏在那山洞之中吧。 「你的父亲死得早,没有机会找到这样可靠的夥伴,现在,就靠你了。」 (一阵欷叹息声。) (录音带到这里结束了。) ----------- 倪匡科幻屋扫校 标题 <<书路--搜灵>> 第八部∶「他们」的问题 当听完了录音带之後,令我呆住了的,倒不是甚麽苏里曼一世的宝藏,而是那种奇 幻现象∶一个光环,有光线从光环中射出来。 这种情形,和青木叙述他在「天国号」甲板上看到的情形一样!虽然出现在「天国 号」甲板上的光环,据青木的叙述,极大,但却可以肯定是同类的东西。 而更玄妙的是,但丁祖母当时听到那个声音,所发出的那些问题。 那些问题,乍一听来,全然没有意义。那声音像是正在急切地找寻人类的灵魂,所 以才会发出那样的问题。 这真是奇幻不可思议之极,甚麽人在寻找人的灵魂? 我怔怔地坐著。但丁一直在等我先开口,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说甚麽才好,我只是发 出了一下奇异而模糊的声音。 但丁道∶「卫先生,你就是我选定的夥伴。」 我吸了一口气∶「非常感谢你看得起我。」 但丁道∶「你相信我祖母所说的整件事?」 我想了一下,如果不是我先听青木提起过那个光环,我可能认为这一切,全是一个 老妇人的幻想,但如今我不会那样想。 所以我道∶「没有理由不相信。」 但丁的神情极兴奋,站了起来,挥著手∶「你和我一起去见我祖母,我们可以到那 个地方去,把比所罗门王宝藏更丰富的宝藏发掘出来。」 我也站了起来,不论怎样,和当年曾有那样奇异遭遇的一位老妇人见见面,也是很 有趣的事。可是如今我实在没有时间到瑞士去。 我略为犹豫了一下,但丁就急急地道∶「如今我随身带著的珍宝,就是我祖母当年 在那山洞中,在黑暗之中,顺手抓了两把抓来的。」我叹了一声∶「但丁,我相信你选 择我做你的夥伴,就是你知道我并不是任何珠宝能打动的人。」 但丁的脸红了一红,立即正色道∶「是的,卫先生,我相信你高尚的人格,请原谅 我刚才的话。但是我实在十分急切,祖母的年纪大了,健康又不好,万一她┅┅」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∶「我对宝石十分在乎。或者很难解释,我不在乎它们的价 值,而是我爱它们,我对宝石有一种天然的爱,在我的心目中,它们不单是矿物,简直 有生命!」 我笑道∶「人的灵魂就在宝石中?」 但丁听了之後,呆了一呆∶「甚麽意思?」 我挥了挥手∶「没有意思,忘记它算了。但丁,在纽约,我有点事┅┅」 但丁道∶「甚麽事?我们立刻起程到瑞士去!」 我忙道∶「我必须处理了先发生的事┅┅」 我讲到这里,陡然停了下来。刹那之间,我心中像闪电一样,掠过一个念头。 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是,但丁祖母的故事,和青木的故事,有某些相同之处,假设 它们之间,有某种联系。而青木之所以讲「天国号」的故事给我听,是由於乔森的授意 。金特又曾将乔森的「精神困扰」和「天国号」联在一起,那麽,是不是目前发生在乔 森身上的事,也和但丁祖母所叙述的有联系呢? 甲事和乙事有关,乙事又和丙事有关,照最简单的几何定理来推论。也可以知道甲 事和丙事有关联。 看来全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,可能有联系! 这三件事,从表面上看来,全然不相关。 第一件∶一个保险公司的安全主任,基於不明的原因,行动怪异,语无伦次,显然 受著严重的精神困扰。 第二件∶一个自称曾在一艘无任何记录可以追寻,全体官兵都已神秘死亡的军舰上 服过役的日本海军军官。 第三件则是一个老妇人讲的故事,这个老妇人曾是土耳其皇宫中的宫女。 不但时间不同,而且地点、人物也不同,三件事主要联系是甚麽? 我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个开端,极想再捕捉多一点,所以紧蹙著眉头,思索著。 但丁以为我是在思索是不是答应去,神态显得很焦急。我也知道我在未曾和乔森进 一步交谈之前,不可能有甚麽结果,是以我道∶「但丁,我答应到瑞士去,但是不是能 在後天就动身,我不能肯定。」 但丁用力搓著双手,苦笑道∶「那也没有别的办法,尽快好了。我怎样和你联络? 」 我道∶「我会一直住在这里。」 但丁道∶「好,我每天和你联络。」他说著,指了指他腰际的皮带∶「这里是十二 颗出类拔萃的宝石,不论将来的事情怎麽样,你都可以先选择六颗,作为一个纪念。」 我对他的慷慨,十分感激,而那些宝石,也的确诱人之极,以致令得我听到了之後 ,也不由自主,起了一种想吞咽口水之可。 但是我还是道∶「谢谢你,真的,很谢谢你,我想我还是暂时不选择,等到进了那 个山洞之後,学你的祖母那样,闭著眼睛随便抓两把!」 但丁笑了起来,神情极其满意,而且一副一口答应的样子。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,我也不禁觉得好笑,因为他好像是那个山洞中珍宝的法定主人 。 但丁道∶「好,那我告辞了。」 他向门口走去,在门口停了一停∶「乔森还没有来,他好像并不守时?」 我早已在暗暗发急,皱了皱眉∶「真的,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。」 但丁没有再说甚麽,走了出去。 我在但丁走了之後,又打了几个电话,查问乔森的下落,没有结果。我觉得至少要 到金特那里去走一遭。离开了房间,先到大堂留了话,要职员告诉乔森(如果他来了的 话),我到金特那里去,很快回来,请他务必在酒店等我。 我才走出酒店的大门,就看到青木站在一根电灯柱下,样子很瑟缩。青木离开的时 候,曾对我说过,他会在酒店门口等乔森,真想不到他一直等到现在。 我想起了金特曾提及过「天国号」的事,心中一动∶「青木,我要去见一个人,知 道『天国号』的事。」 青木震动了一下,瞪大眼睛望著我。我又道∶「这个人的名字叫金特,十分神秘,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他?」 这时,恰好有一辆计程车经过,我招停了车,打开车门,让青木先上车。青木没有 再犹豫,上了车,我和他坐在一起。 青木在沉思,在车中,他一直没有开口,直到车子停下,他才道∶「不会的,不会 再有人知道『天国号』的事。」 我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,和他一起下车,两个司阍还认得我,忙打开了门。 电梯停下,我和青木走了出来,青木在那个放在川堂的佛像前,双手合十,口唇在 颤抖著,我走向那两扇橡木门,和首次来的时候一样,才一来到门前,门就打了开来。 那自然是司阍通知了金特,他有客人来。金特就打开了电源控制的门。 我和青木走了进去,书房的门也打开,金特自一张转椅中,转过身子来。 他才转过身子时,脸上的神情,是绝不欢迎有人打扰的神气,可是当他看到青木之 後,神情立刻变得讶异绝伦,竟然从椅子上,一下子站了起来。 我不知道何以青木会受到金特这个怪人这样的厚道。因为我见他几次,他就未曾对 我这样客气过。 他一站了起来之後,伸手指向青木∶「你┅┅」 他不喜欢讲话,所以只讲了一个「你」字就住了口,等人家接下去。 青木瞠目不知所对,我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。 青木既然是我带来的,我自然要作介绍,我指著青木道∶「这位是青木归一先生, 以前的日本海军军官。」 金特吞了一口口水,盯著青木,双眼之中的那种光采,看来令人害怕,青木也明显 地感觉到了,所以他不由自主,向後退了一步。 金特一直盯著肯木,好一会,才道∶「天国号的?」 (在这里,我要作一个说明。金特真是不喜欢讲话,他所说的话,都是简单之极的 几个字,如果不是曾和他有过多次交谈的经验,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的。像这时,他问 青木的话,实际上,他只讲了「天国号」三个字,而在尾音上略为拖长,表示这是一个 问题。以後,遇有他说话的场合,我都会再加上几个简单的字,使他的话容易明白,而 不记述他原来所说的更简单的用语。) 金特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太大,可是这一句话,给予青木归一的震动,无可比拟,他 陡然之间,失去了支持身体直立的力量,摇晃著,张大了口,面色青白。我未曾来得及 赶过去扶住他,他已经跌坐在一张椅子上。 青木跌坐在椅子上,大口喘著气,然後,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内,陡然发出了一声 呼叫声,又直立了起来,伸手指著金特∶「你┅┅你怎麽知道?」 金特的口唇掀动了一下,想讲甚麽,但是却没有讲出来,隔过头去,像是不愿意再 讨论这个问题。 青木见他没有回答,神情变得十分激动,连声音听来也显得嘶哑,叫∶「你怎麽知 道?」 金特皱了皱眉,看来像是对青木这种起码的礼貌也没有的逼问,感到了厌恶,他仍 然不出声。 青木的脸色,由白而红,看来要和金特作进一步的逼问。我忙向他作了一个手势, 转向金特∶「由於青木先生昔年的经历,十分怪异,所以他对於你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曾 在天国号上服役,表示惊讶,想知道你从何得知。」 金特挥了一下手,道∶「有人告诉我的。」 青木气咻咻地问∶「谁?谁告诉你的?」 金特又向青木望来,忽然现出了一副深切同情,摇了摇头。青木显得极不耐烦,本 来青木一直很有礼,这时焦急得大失常态。 金特道∶「你不会知道,他们告诉了我一切。」 我和青木异口同声∶「他们?他们是谁?」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气,紧抿著嘴。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,我和青木,不断向他发 出问题,可是金特始终坚持著这个姿态不变。像是下定了决心,纵使有人撬开他的嘴, 他也不会再说甚麽。 青木越来越焦躁,我向青木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一切由我来应付。然後,我向金 特道∶「好,我们不再讨论天国号,虽然事实上,天国号的事,还有许多是你不知道的 ┅┅」 我讲到这里,用手直指著金特∶「他们,并不是如你想像那样,告诉了你一切。」 我这样说,完全是一种取巧的手段。 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金特关於天国号的事,也不知道告诉金特的人,究竟说了 多少。 从逻辑上来说,青木是天国号上唯一的生还者,当时他亲身经历了一切怪异的事, 他所知道的一定比任何人更多,我这样说会引起金特的好奇。果然,当我这样说了之後 ,金特怔了一怔,想问甚麽而又不知如何问才好。 我心中自庆得计,装著真的不再讨论天国号事件∶「真对不起,我来看你,是为了 乔森。」 金特扬了扬眉,代替了询问,我道∶「我和他有约,可是他一直未曾出现,你知道 在甚麽地方可以找到他?」 金特吸了一口气,看来正在思索著,但是过了一会,他却摇了摇头。 青木仍然是一副焦急的神情。我一看到金特摇头,就道∶「那麽,请原谅我的打扰 ,告辞了。」 说著,我已拉著青木,向门口走去。青木老大不愿,硬被我拖走。到了门口,金特 终於开了金口∶「等!」 我缓缓地吁了一口气,站定了身子,并不转过身,只是向青木眨了两下眼睛。 又过了片刻,才又听得金特道∶「告诉我。」 一听得他这样说,我又好气又好笑,疾转过身来∶「最好你是皇帝,人家问你的事 ,你只是摇头,你要问人家的事,就告诉你。」 金特眨著眼,我道∶「你要知道全部详细的经过,青木先生可以告诉你,但是你必 须先告诉我们,天国号的事,谁告诉你的。」 金特考虑了一下,点头,表示同意。 青木不等我开口,已急不及待地问∶「是谁?」 金特道∶「他们。」 我和青木都呆了一呆,这算是甚麽回答?这家伙,就算再不喜欢讲话,也不能这样 回答就算数。 我和青木齐声说道∶「他们是谁?」 金特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,不知道该如何讲才好。过了好一会,他总算又开了口∶ 「他们,就是他们。」 我忍住了怒意,直来到他的身前,用手指点著他的胸口∶「听著,如果你想知道进 一步的详情,就爽爽快快说出来。」 金特居然愤怒了起来∶「他们,就是他们。」他这样说的时候,双手作了一个我看 不懂的怪异手势。他在这时,做这个手势,显然是为了说明「他们」是甚麽人。可是我 却完全看不懂他做这样的手势,是代表了甚麽。 他的双手高举著,比著一个圆圈形,忽大忽小。这算是甚麽呢? 我瞪著眼,他双手比著的圆圈越来越大,直到他的双臂完全张开,然後,又缩小, 到他的手指互相可以碰得到,在这时候,他又道∶「他们。」 我真想重重给他一拳,因为我实在无法明白,他这样解释「他们」,究竟是甚麽意 思。 可是在这时,我忽然听得在我身边的青木,发出了一下呻吟声,我忙转头向青木看 去,不禁呆住了。 青木仰著头,也高举著双手,在做和金特所做的手势。他也双手比著圆圈,所不同 的是,他比的圆圈,是他手臂可以伸展的最大极限了。 同时,青木也在道∶「他们?」 我心中真是生气,金特一个人莫名其妙还不够,又加上青木,我正想责叱他们,可 是在那一霎间,我脑际闪电也似想起一件事来。我也不由自主,学著青木,双臂高举, 双手比著圆圈∶「他们?」 我学著他们这样做,是因为突然想到了青木的叙述,也想到了但丁祖母的叙述。 他们两人的叙述中,都提到了一个「光环」,虽然大小不同,但总是一个圆形的光 环。 青木比我先一步明白了金特的手势,金特双手在比著的,在青木看来,是一个光环 。所以他也跟著比。而他见过的那个光环十分巨大,所以他的双臂,也在尽量张开。 当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後,我自然也比著同样的手势,而且问∶「你说的他们,是一 个光环?」 金特松了一口气,点了点头。 这时,我心中的疑惑,也达到了顶点。在但丁祖母的叙述中,这位老妇人说,她曾 听到一种极其柔和的声音,发自光环。那麽,光环若也曾向金特「说」了些甚麽,「告 诉」了他一些事,虽然怪诞,倒还不是绝对不可想像。 可是,金特将那光环称为「他们」,这就真有点匪夷所思。 我仍然比著手势∶「那种光环,你为甚麽称它为他们?那是甚麽东西?」 金特仍然很固执地回答道∶「他们。」 青木已在急速地喘著气,我再问∶「他们?是人?会讲话,告诉过你天国号上的事 ?」 金特摇著头∶「他们,就是他们。」 我闷哼了一声,放下手来∶「他们告诉过你一些甚麽?」 金特道∶「没有找到。」 我真的发起怒来∶「甚麽没有找到?他们在找寻甚麽?」 金特的声音变得很低沉∶「找他们要找的。」 青木忽然道∶「他们就是他们!我明白了!」 我竭力使自己不发怒∶「青木先生,同样的话,我不明白,你明白了,这说明在你 的经历中,有一些事,你隐了没有对我说。」 同样的情形下,青木懂了的事,而我不懂,只有两个可能。一个可能就是我对青木 的指责,另一个可能就是我比青木笨。 我当然选择前一个可能。 青木现出十分惭愧的神情,低下头,一声不出。这证明了我的指责,我立时理直气 壮,大声道∶「我以为你甚麽都对我说了。」 青木的神情极内疚∶「┅┅我只保留了一点点┅┅真只是一点点,连乔森先生,我 也没有对他说起过,请原谅,请原谅。」 我「哼」地一声∶「那麽,现在你就告诉我,隐瞒的是甚麽?」 青木神情犹豫,我用严厉的眼光瞪著他∶「要是不说,我们就当没有认识过。」 青木张大了口,我一看他这种神情,就知道他准备说了,可是就在这时,平时三拳 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金特开了口∶「可以不说。」 青木一听,张大了的口,立时闭上。 我心中真是恼怒之极,可是看起来,再加压力也没有用。在恼怒之馀,我连声冷笑 ∶「那光环,其实也没有甚麽神秘,不过会射出一种光线杀人之外,还会讲话而已。」 我这样说,全然是为了表示,我所知的并不比他们来得少。想不到我话一出口,青 木和金特一起发出了「啊」一下惊叹声来。 他们一定是极其吃惊,所以反应都大失常态,应该讲话的青木,惊愕得发不出声来 。而不应该讲话的金特,居然立即问∶「你也遇到过?」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「见鬼」,我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光环,但是我听过老妇人钗述 她遇见光环时的情形。 这时,我也知道,只有我表示我也遇见过,使他们感到我是和他们有著同样的经历 ,他们才不会对我有所隐瞒。所以我立时道∶「当然。」 金特吸了一口气∶「说谎。」 我有点老羞成怒,道∶「为甚麽要说谎,那光环,悬在半空,会大会小,发出声音 ,还会急速旋转,发出来的声音,十分柔和!」 青木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,双手抱著头,坐了下来。金特却盯著我。我已经将但丁 祖母所说的情形,全都搬了出来,心中当然有恃无恐,可是金特仍然摇著头∶「撒谎。 」 我怒道∶「遇上一个这样的光环,有甚麽了不起?」 金特道∶「如果你遇到过,他们是他们,你就懂。」 我当真有点啼笑皆非,「他们是他们」,这句话我真的没有法子懂,但是我也绝不 投降,我道∶「我当然懂,只不过想弄清楚一些。」 金特一点也不肯放过我∶「他们向你问了甚麽问题?」 我没有见过那种光环。 但是既然假充了,只好充下去,我想起了但丁祖母的叙述,连考虑也不考虑∶「甚 麽问题?哼,无聊得很,他们问到了灵魂,问灵魂在哪里。」 金特的面色变了一变,後退了一步,神情仍然是充满了疑惑,可是至少他不能指责 我说谎。在这时候,青木突然叫了起来∶「是的,同样的问题,我不知道灵魂在哪里, 可能我,我们,根本没有灵魂。」 我向青木望去,青木站了起来,团团转著,转了十来下,才停了下来。 他望著我∶「我┅┅的确瞒了一些事没有说。」 我作了一个「请现在说」的手势,青木道∶「那是┅┅那是当天国号发生了爆炸之 後,我在救生艇上,所发生的事。」 我仍然不出声,以免打断他的叙述。 青木的神情很苦涩∶「那时,我在惊轰骇浪之中,心中的惊异,至於极点。就在那 时候,眼前一亮,那光环忽然又出现,就在我的面前,看来虽然小得多,但是我知道那 是同样的光环,它们一样。」 他说著,又用手比了比出现在他面前的光环的大小,大约是直径五十公分的样子。 青木说∶「这光环一出现,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,令得本来在波浪中快要倾覆的 救生艇,变得平稳。这个光环的一种神奇力量救了我。不然,我一定葬身在大海之中了 。」 我闷哼一声∶「你告诉过我,你的经历是上了救生艇之後,眼看著天国号的沉没, 然後你就漂流到了一个小岛上,找到一些美军遗留下来的补给品。」 青木胀红了脸∶「我的确漂流了两天,到了那个小岛上,我宁愿那个光环没有救我 。」 我有点诧异∶「为甚麽?」 青木的神情变得更苦涩∶「在海上漂流的那两天中,那光环一直跟著我。」 我刚想说那有甚麽不好,这个光环既然有那样奇异的力量,可以保证你在大海漂流 时不遇险,它一直跟著你,不是很好麽? 可是我的话题还未出口,突然听得金特在一旁,发出一下呻吟声。 我转头向金特望了一眼,只见这个怪人,十分苦恼困扰,同时,带有几分同情地望 著青木;像是他很了解青木在那两天海上漂流时所遭遇的痛苦。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,心中动了一动,又向青木望去。青木吁了一口气∶「其实,也 没有甚麽重要的事,我在对乔森先生,对你讲述过去事情之际,略去了不说,实在是因 为那┅┅些经过并不重要。」 我冷笑道∶「你口里说不重要,但是照我看来,你却一直放在心上,而且,觉得很 困扰。」 青木再度低下头去,长叹一声∶「是的,你说得对,我真的很困扰。我本来可以成 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工程师,但是在我又回到日本之後,多少有点自暴自弃,就是因为, 因为┅┅」 青木讲到这里,不知如何讲下去才好,脸上一片迷惘之色。这种神情,绝不是假装 出来的,证明在他心中,真有著不可解决的难题。 青木的口唇颤动著,并没有发出声音。这时,金特突然说道∶「因为你自己知道, 你根本没有灵魂。」 青木陡地震动了一下,我也陡地震动了一下。 我心中刹那之间所想到的是∶金特和青木,只是第一次见面,他怎麽知道青木深藏 在心底,连乔森都不肯讲的困扰? 一时之间,不知道该说甚麽才好,青木却立时有了反应,他显得十分狠狈,十足是 有一件不可告人的隐私,突然之间被人揭穿了一样。 在狠狈中,青木老羞成怒,胀红了脸,大声道∶「是的,我没有,你有麽?」 这一切,从金特突然开口,到青木愤然的反应,接连发生,其间几乎没有间歇。我 听了青木的责问,感到了更大的震动。 青木责问金特的话,我听来一点也不陌生,乔森的「梦话」,就是同样的两句话。 刹那之间,在杂乱无章中,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头绪,但是我的思绪还是很乱,我在 不断地问自己∶怎麽一回事?究竟是怎麽一回事? 我迅速转念,注意力高度集中,所以在身边的声音,感觉上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 来。 不过,我还是断断续续,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。 金特在说∶「是的,我也没有,我们全都没有。」 青木的声音有点接近悲鸣∶「为甚麽会没有?应该有的,我们全是人,人有灵魂, 一定有,一定有!」 金特在说∶「有?在哪里?」 青木的声音更接近悲鸣∶「我要是知道,早就告诉他们了。」 金特说道∶「如果有,一定知道。」 青木很固执∶「一定有,只是我不知道在哪里。」 金特没有再说甚麽,而青木则一直说著,他下面的话,我也没有留意去听,大抵还 是重覆著那几句话。在他们交谈时,我迅速的思考,已经有了一定的结果,我挥著手, 大声说道∶「听我说。」 在我叫了一声之後,青木也住了口,和金特一起向我望了过来。 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,我就根据自己得到的结论,发出问题。 我首先问∶「谁在寻找人的灵魂?」 从青木的叙述,青木的话,乔森的话,甚至但丁祖母的叙述中,我已经可以肯定一 件事,那便是∶有人在千方百计搜寻人的灵魂。 灵魂的搜寻者,似乎问过很多人∶「你的灵魂在哪里」,或者「你有没有灵魂」。 青木被问过,但丁的祖母被问过,金特也可能被问过,乔森被问过。 所以,我要问金特和青木,究竟灵魂的搜索者是甚麽人,他们都遇到过,应该回答 得出来。 当我的问题一出口之际,金特现出木然的神色来,青木苦笑了一下∶「就是他们。 」 我追问道∶「他们是谁?就是那个光环?自始自终,就是那个光环?」 青木点了点头。我冷笑道∶「你自己想想,那像话麽?光环只是一个光环,不是生 物,怎麽会来搜索人类的灵魂?」 青木喃喃地道∶「就是一个光环,一个奇妙而且具有神秘力量的光环。」 我还想再追问,因为我认为青木极可能还有别的事瞒著未说。但在这时候,金特却 开口∶「你对生物知道多少?」 我呆了一呆,金特的这句话,分明针对「光环不是生物」而发。 这个问题,我一时之间,也的确答不上来。我对生物知道多少?生物常识,我有, 对地球上的生物,我或者可以夸口说∶知道很多,但是地球以外的生物呢? 外星生物的生命形态是怎样的?形状是怎样的?我半点也答不上来。 纵使我心中大大不服,但是我不得不承认,我是被金特的这个问题问倒了。所以, 在呆了一呆之後,我道∶「一种生物的形态,是一个光环,这无论如何,太古怪了。」 金特长叹了一声∶「为甚麽非是生物不可?」 我又怔呆了,不明白金特的意思。但是,我却也隐隐感到,在金特的问题中,有极 其深奥的道理在。 金特的问题,乍一听,不合逻辑。 「为甚麽非是生物不可?」 ----------- 倪匡科幻屋扫校 标题 <<书路--搜灵>> 第九部∶生命和反生命 一些东西,不管它是甚麽东西,如果不断向人发出问题,又能用行动达到某些目的 ,又在为某些目的而活动,例如搜寻人的灵魂,那麽,在概念上,当然,应该是生物, 就算他的形态再怪异和不可思议,他也应该是生物,不应该是别的。 我在仔细想了一下之後,就将以上的一番话,讲了出来,作为对金特这个问题的答 覆。 金特望著我,他不喜欢多说话,可是眼前的事,却又不是简单的语言所能解决,他 也知道这一点,所以在开口之前,神情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。 然後,他开口∶「在概念上,你在概念上,只能这样设想。」我自然不服∶「那麽 ,在你的概念上,如何设想?」 金特吸了一口气∶「你未曾接触过『反物质』概念?」 我皱著眉。我听说过「反物质」,那是一些尖端科学家提出来的,理论十分深奥, 作为一个普通人,对这种概念的理解,不可能太深入。 事实上,即使是提出这种概念的科学家,自己也还在摸索的阶段。有一段对话,我 听人说起过,可以作为「反物质」概念的注脚。对话的双方,一方是提出这概念来的科 学家,另一方是质难者。 科学家∶物质的存在,大家都知道。有物质,一定有反物质。 质难者∶科学重实践,你提出有反物质的存在,那只是一种假设,要等找到了反物 质,才可肯定。 科学家∶既然是反物质,「存在」这种字眼就不适用,反物质,根本不是一种存在 ,当然更不能用「找到」这个词,要是能找得出来,供我们研究,那就是物质了。 质难者∶哈哈,那算是甚麽?看不见,摸不著,找不到,甚至不存在,那算是甚麽 ? 科学家∶一点也不好笑,那就是反物质。 这段断话,对於了解「反物质」,其实并没有甚麽帮助。但是对於「反物质」概念 的建立,却有一定的作用。 我不知道金特在这时,忽然提出了这个还只是被某些尖端科学家提出来的一个概念 ,有甚麽作用。所以我问道∶「稍为接触过一点,反物质,那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, 有甚麽关系?」 金特用十分缓慢的语调道∶「物质,反物质;生命,反生命!」 我望著金特,金特居然破例,将这十个字,又重覆了一遍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。真 的,我不是十分明白。物质和反物质的概念,已经是如此虚无标缈,不可捉摸,何况是 生命和反生命。 我在迟疑了片刻之後,才又问道∶「反生命,是甚麽意思?」 金特道∶「就是一切和生命全部相反。」 我再试探著问道∶「你是指那个光环,那是反生命的┅┅现象?」 金特点了点头,表示我说对了,我只好苦笑。老实说,我实在莫名其妙。 反生命!甚麽叫反生命呢?反生命是甚麽东西?错了,反生命当然不是「东西」, 甚至不是一种存在,只是一种现象。用「现象」这个字眼,可能也不恰当。或者,人类 的语言之中,根本没有一种词汇可以形容反生命或反物质,因为人类的语言,全是为物 质或生命而创设的。 金特表示那光环,是一种「反生命」现象,这又是甚麽意思? 我尽量使自己的思绪不那麽紊乱,再道∶「是生命也好,反生命也好,那光环,总 会有一种行动,它会发出一种光线来,这种光线可以做很多事,包括杀人在内!」 金特皱著眉,对我的话,不置可否。 我继续道∶「这个光环,还会发出声音,逼问人的灵魂在何处。」 金特却摇头,我刚想反驳,他已经道∶「不是它在问,而是它使你感到它在问。」 我「哼」地一声∶「那有甚麽不同?」 金特道∶「不同。」 我先想了一想,想起但丁祖母的叙述,那两个护送她的侍卫,在光环之前,曾大声 叫嚷,但当时但丁祖母,却并没有听到甚麽声音,那的确不同,那光环可以使人感到它 在发问。 这一点,倒还比较容易理解,如果那光环有一种力量,可以直接影响人脑部活动, 那麽,它就可以使人感到自己听到了某种声音,那是听神经的作用。 我同意了金特的话∶「好,有不同。但无论怎样,他们——那种光环的目的,是在 搜寻灵魂,人的灵魂,对不对?」 金特道∶「看来是这样。」 他讲了这句话之後,顿了一顿,忽然又主动讲了一句∶「我们,从人有思想开始, 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灵魂。」 金特这两句话,听来很玄。但是想深一层,倒也大有道理。任何人,在一生之中, 都会有找寻自己灵魂的想法。每一个人,都以为自己有灵魂,可是自己的灵魂在哪里呢 ? 我感到有点明白金特所说的话的含义了,我道∶「灵魂,就是反生命?」 金特摊著手,说道∶「不知道。」 我知道,再和金特谈下去,也不会有甚麽结果,金特回答「不知道」,那自然是他 真的不知道,因为他也是人,是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,无法作生命形式之外的任何突破 。而反生命,全然是另外一种形式,是任何以生命形式作存在的人,所无法触及的现象 。 我想了一会之後,转头向青木望去,青木也摇著头∶「我也不知道,我根本不知道 甚麽叫反物质、反生命,我只是回答不出那个问题。」 我来回走了几步,坐了下来∶「有一种现象,正在搜寻人的灵魂?」 金特点了点头。 我苦笑了一下∶「真奇怪,他们为甚麽会对人的灵魂发生兴趣。」 金特说道∶「你可以直接问他们。」 我有点恼怒∶「他们在哪里?」 金特的双眼,看起来有点发呆,这显然又是一个他所回答不出的问题。 我又闷哼了一声∶「好了,这一切全不再去理会它。如今,乔森所受的困扰,是不 是也来自那个光环?」 金特想了一会∶「可能是。」 我提高了声音∶「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。是,或者不是。甚麽叫『可能』?你曾建 议他用天国号上的事来作为回答。而你,显然也被那光环问过同样的问题?」 金特这次,回答得很乾脆∶「是。」 到这时,总算有了极大的收获。我不但知道了乔森精神困扰是怎麽一回事,也把两 件看来毫不相干的事,结合了起来,知道了有那个神秘光环的存在——我不愿用「反生 命」这个词,这太难以令人理解了,一个光环的存在,比较容易明白。 同时,我也知道了这个光环,正一直在做著一件事∶搜寻人类的灵魂。 附带说一句,十分有趣的是,这个神秘光环搜寻人类灵魂的方法,十分幼稚。但丁 祖母说「灵魂被魔鬼收买去了」,光环就追问是不是有收买灵魂的魔鬼,光环又以为人 的灵魂,是在珍宝之中。人的灵魂被珍宝吸了去,被金钱买了去,这只不过是一种「说 法」,并不是真有这样的事。 这种「说法」,在人类语言之中,流传了不知道多久,而那个神秘光环,居然根据 这种「说法」,真想把人的灵魂找出来,幼稚可笑得很! 这个神秘光环,如今乔森正在受著它的困扰,只要找到乔森,就可以见到这个光环 。 我不在乎被这个神秘光环困扰,很希望能见到它。它不过问我灵魂在哪里,我可以 简单地回答不知道,然而,在对答之间,我却可以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。 我站了起来,向金特道∶「很多谢你的启示,我会去找乔森。青木先生,我们该告 辞了。」青木站了起来,我和他一起走了出去,金特并没有说甚麽。我和青木在离开了 金特的住所之後,进了电梯。